2009年4月29日 星期三
改造研究所教育
作者: shiangkw (no) 看板: AfterPhD
標題: 改造研究所教育
時間: Tue Apr 28 03:54:15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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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譯自紐約時報 End the university as we know it
http://www.nytimes.com/2009/04/27/opinion/27taylor.html
本文由哥倫比亞大學宗教系主任Mark Taylor所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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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教育,就像是高等教育裡的底特律城一樣。美國大學裡絕大部分的研究所,
都是在製造一些沒有市場的產品(沒有教職市場的研究生),發展未來越來越
不被需要的技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研究,寫只有幾個同事會看的文章),並且還
得負擔越來越昂貴的開銷(有的學生必須負擔十萬美金以上的學生貸款)。
最近大學人事凍結和解雇的狀況,讓這些問題更為嚴重。我們研究所制度的問題,
早在大學制度形成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種子。Kant在1798年就在著作裡談到:"大學
必須用分工的方法,以大量生產的模式來處理學習內容,所以每個學科的分支領域,
都應該要有專門的教授來負責”。
這樣的哲學使得大學的運作模式由合作變成各自專精不同的領域。在我自己的宗教學
領域中,我們系上有十個教授,十個人就負責了八個的分支領域。因為各自專精而
且沒什麼交集,所以我們的研究越來越微不足道。每個學科所產生的局限的知識,
對於用來解決重要的問題時根本沒什麼用。我一個同事最近跟我抱怨,他最優秀的
一個學生,所做的論文題目是中世紀的神學家Duns Scotus如何使用引用文獻。
過分強調偏狹學科的結果,也變相的鼓勵教育系統從事複製工作。教授培養學生的時候,
對學生的要求會和自己以前求學的時候一樣,希望他們成為教授,但是也不想想自己的
tenure(終身聘用制)成為了這些學生追求夢想的阻礙。
(註:美國的tenure制對中小學老師以及大學教授而言非常重要,是工作生涯裡最重要
的一關,學校會針對老師4-7年之內的表現進行評估,如果拿到tenure後,幾乎不可能被
解雇)
研究所制度最骯髒的秘密,就是給研究生低工資讓他們在實驗室幫忙,或是當助教,
不然大學怎麼可能進行研究,或有辦法教育數目越來越多的大學部學生。這就是我們鼓
勵學生來念博士班的主因。因為付學生或兼任老師一學期五千元美金就能開一門課,比
雇全職老師便宜多了。
(註:美金換成台幣雖然很多,但是美國稅重,加上生活消費高,所以不能直接換算。
雖然沒有一個標準公式,但有個基本的共識,美國年薪可換得的生活水準,約等於
台幣月薪的生活水準。例如美金年薪八萬,其生活水準與台灣月薪八萬差不多。當然
與所住的城市又有關係,不過這是個產生基本消費感覺的方法)
換句話說,年輕人念研究所,努力工作換取微薄薪資,背負沉重學貸,全都只是為了一個
能成為教授的虛幻保證。由於經濟不景氣,加上tenure教授不肯退讓的結果,就是永遠
僧多粥少的局面。
大學自治是另一個改革的阻礙。董事會和行政主管理論上有監責權,但實際上,各
系所是獨自運作的。一旦拿到tenure,這個教授完全自治,沒人管得動他,這使得改
革之路更加難行。一堆學術專家強烈要求必須要針對金融機構立法規範,但對自己學
校的規範卻完全背道而馳。
美國的高等教育想要在21世紀成功,大學制度就跟華爾街和底特律一樣,必須嚴格規範
並重新重整,使高教學習的制度更靈活,更能解決實務問題,我們可以從六大點開始
做起:
1.重新改變課程結構,從研究所教育開始,然後再儘快重整大學部。我們不能再像以前
那樣每個小領域做自己的事,而是要以網絡化或是適性網路的模式來合作。教育與研究
一定要跨領域跨文化的共同進行。
幾星期前,我出席了一個研討會,許多與會的政治科學學者檢討為什麼國際關係理論從
來沒有考慮過宗教在社會裡所扮演的角色。以今天世界的狀態而言,這是一個很嚴重的
疏失。各個學科各自閉門造車,我們永遠缺乏足夠的知識來解決當今人類所面對的重要
危機的。
如果學者們能跨領域合作,分析探討,會更有效的解決宗教,政治,歷史,經濟,人類
學,社會學,文學,藝術,哲學等等的問題。我們重整課程後,不同領域所使用的研究
與調查方法也可以被互相運用。
2. 終止某些系所,重新設立一些問題導向的系所。各個系所應該要設立落日條款,例如
每七年就要被重新評估一次是不是該留下它,關掉它,或是改造它。我們可以根據一個
廣泛的議題來組議系所,例如心智,人體,法律,資訊,網路,語言,太空,時間,
媒體,金錢,生命,以及水資源。
以水資源問題為例,下一個十年裡,水資源的嚴重性會超越石油。水的量,質,以及水
資源分佈等等的問題會引起重要的科學,技術,以及環境生態的研究,同時也會造成政
治與經濟上的挑戰。如果沒有全面性的考量哲學,宗教與道德的議題,這些問題是無法
被解決的。畢竟信念會影響實踐,而實踐同時也會影響信念。
水的問題也能將來自各個專業的學者結合在一起,像是人類,藝術,社會以及自然科學
的系所就包括了醫學,法律,商務,工程,社會工作,神學以及建築學的專家。經過多
元觀點的通力合作,才能發展新觀點的理論以及新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3. 鼓勵跨校的合作。如果學校能合作分享學生與師資,學校就能精簡資源並重點擴充。
例如法國和德國各有一個資源很好的學校,透過電腦會議和網路,兩個學校可以同時教
育兩邊的學生,而只需要用到一半的師資。我已經利用這些工具和赫爾辛基以及墨爾本
的大學合作,互相教學一學期之久了。
4. 改變傳統的論文寫作方式。在人文學的領域裡,經費被砍的最嚴重,現在也沒有人
會買討探中世紀議題,而且附註比本文還要多的論文了。大學出版社的財務壓力越來越
嚴重,出版論文根本賺不到什麼錢。以我的課來做例子,多年來我已經很少要求學生
寫紙本式的報告,而是會利用超文本和網站,甚至影片和電動來發展他們分析處理能力。我們應該要鼓勵研究生製作非傳統性的論文作品。
5. 提供研究生更多的專業工作選擇。大部分研究生永遠也沒辦法從事他們所受的訓練的
工作,所以我們要培育他們也能在高等教育以外的領域工作。讓學生有機會接觸新的方
法和不同的文化,並且多思考實際的問題,有助於他們到業界或是非營利組織工作。他
們在這些改造過後的研究所所學到的知識和技能,還能讓他們有能力適應改變並改變世
界。
(註:人文社會科學的博生很難在業界找到工作,這一點可能理工領域的博士很難想像)
6. 強迫提早退休,並且終止tenure制度。Tenure制度一開始是為了保障學術自由,但最
後卻造成師資不流動,以及教授守舊的心態。因為一旦拿到tenure,教授也沒有什麼動
機努力增長自己的專業,或是繼續的對行政工作或指導學生賣力付出。我們應該用七年的合約制來取代tenure制,再重新評估是否要結束還是繼續和這個老師的合約。這種制度才能鼓勵研究者,學者,以及教授繼續創新改變,保有創造力和生產力,同時也能讓新生代有出頭的一天。
多年來,我一直對學生說:"不要做我做過的事,用我所教過你的,去做任何我做不到的事,再回來讓我知道你做了什麼。"我希望大學能夠從現在自滿的狀態裡重新蛻變,並且將高等教育的未來開啟一道我們現在無法想像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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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則留言:
國生,你不要再刺激學姐了。她雖然剛考完資格考,神清氣爽,但是一個人忍耐還是有限度的。不如你教她如何用PPT吧!或許這樣還有個一技之長。
認真地講,「冬瓜豬群所 / 哥大宗教所」老實說,如果是考慮再台灣就業,我可能會選擇前者。不然就是快樂地在東岸過過紐約生活,然後拿到學位之後,安份地回來賣香雞排。那些在德國拿哲學博士回來,真的還不如一位台灣人類學博士闖蕩江湖名聲來的快。這並不是說,實力不重要(事實上前者或許更具實力),而是實力的發揮必須考量市場的空間。而我覺得人類學還有蠻大的空間,比起宗教所或是哲學的話。
NYTimes讀者留言有的寫的非常好。底下的連結是NYTimes編輯選擇的讀者內容。有興趣可以讀一下。
http://community.nytimes.com/article/comments/2009/04/27/opinion/27taylor.html
原來人類學是跟宗教還有哲學放在一起比較的啊...
我並不否認其具備「無限寬廣的市場空間」
但至少會擺在與心理學或社會學的層次被討論
當然學術分工上本該沒什麼階級之分
且性質上我也傾向應朝人文(非社會)科學發展
可人類學除了是trouble maker之外
我們同時也期待它對於人類社會做出貢獻
或至少解決某些人、事、物的困窘情境
既然人類學專長研究某些特定族群的特殊生活
是否也能為自身的日常生活提供一個滿意的解答
因為每個人都具有將自我安身立命的需求
需要找到一處對個人來說最舒服安適的角落
去面對生活、面對自然環境,適應文化、適應社會,具備基本解決問題的能力
我們能不能教別人如何「生活」?
如果念人類學專門研究介紹別人的生活,而自己卻不懂得該「如何生活」
雖然生活是一項如此主觀的抉擇過程
但那卻是我個人認為生而為人所最該憂慮的事情
by the way...
那些留言都是落落長的英文
誰有心思慢慢看啊~
很大程度,選擇人類學是基於兩種極端卻重疊的印象—孤獨與浪漫。
這門學科一方面關心這世界上不為人知角落的人類行為模式,另一方面對於前者這種「尋找孤獨文化」的動因卻來自於浪漫。(或許甚至是一種想像的浪漫,或是永遠無法尋獲的浪漫。)
的確,人類學如果正是一門研究「別人究竟是如何生活」的訓練,正因為如此,它比起其他學科更為瞭解「什麼是生活?」,雖然這並無法保證它自身懂得「如何生活」,但是最起碼人類學瞭解到,我們周遭這些因為一種可笑執著的理想,、令人無法苟同的名利追求,或是無可救藥式的傻勁努力都共同成為我們周邊「生活的一部份」。
是的,這只是諸多生活方式中的其中一種。我們學會如何淡化教條式的信仰,以為「生活就是為了。。。」,這並不是因為我們放棄了信仰,而是我們比起其他學科更瞭解「生活也可以什麼都不是」。
轉用Geertz的想法,瞭解的愈多,我們便更輕易地知道,這類固著的堅持有一部分來自於膚淺。(於是我們不免以一種欽佩的態度去譏笑這類的愚蠢,至少我是如此。)結果是,生活變得完全不是什麼,因為任何生活都只是人類諸多生存形式之一罷了。重點是,你得選擇,如此而已。沒什麼大不了,這種生活過不下去,就換另一種;遲早有一天,總會找到的。
根據某位不能具名的女性
(姑且稱她為方小姐好了)
方小姐認為忍淚學這學科在台灣
似乎沒有什麼市場影響力了
當然某種程度她認為是有些
傳統派學者畫地自限的結果
當此學科的特色都即將消失時
此學科可能只剩下一種研究取向
事實上,我也在想,當這學科的
利器(田野工作)都被其他學門拿去用時
這學科還剩下什麼呢?
往好處想是其他學科都被影響了
不過問題是接下來這學科還能爲
人類的知識與文化帶來什麼?
不過換各角度想
或許做為一個一直在鬆動各種思維的學科
也是一個重大的貢獻
一如當紅的醫聊忍淚學試圖將觸角伸入醫學界與身體(不要想歪了)之中
或許這就是忍淚學的戰鬥方式吧
一如對於「別人究竟是如何生活」的研究
換成「別人究竟是如何研究」的研究
(這個方向葛茲好像有提到過--在糢糊的文類那篇中--)
或者那個「生活」兩個字要換成什麼幾乎都說的通!
一如當年此學科想定義「文化」時發生的現象。
機車紅(或是芳姐)真的不用擔心,田野工作並沒有那麼容易被其他學科所理解。他們的知識都並不深刻,或是問題導向式的思考而已。
最重要的,還是回到「文化」概念下,地方觀點如何形成?
關於這一點,有請日前參與多元所演講的白董和一道聖光小姐作匿名說明。
我以為人類學揭露文化影響之鉅,並沒有讓我們享受多少自由。所以依然存在著人類學家「驅辱」事件與人類學家心中的恨。
研究他人的生活,讓我們看見自己如何同樣深受文化所囿,並且看見被文化漠視、貶低是多麼可怕的事,有多少人可以真正承受「生活什麼也不是」?在文化的柵欄之外,一隻羊可以承受多少的寬闊與自由?
文化不僅是我們的限制,也是一種憑靠。
而人類學帶給我的不是浪漫也不是更多自由的選擇,而是踏實地由人來述說他們如何生活,沒有過多難以親近的術語,真切地映照著自己的生命。
縱使人類學無法改變世界與教導人們如何生活,至少我瞭解到許多地方自己為何會如此,因此才有可能學會對一些事情釋懷。
我需要先匿名一下...
是的,對於文化概念的處理,社會學猶如利刃,切開問題卻達不到核心,程度也談不上細緻,當然彼此在關照的點上不同,有沒有對話的空間或需要,還要看彼此立基於怎樣的地位上。
胡小莉曾說過人類學對她來講不算一門學科(科學),反而是不斷進行反身思考的一種訓練
而如此接近哲學性的思考不只體現於知識建構上,也是落在現實生活層面的反思
所以應可被應用實踐,但另一方面又該如何實踐?
或許有人可以說人類學不談實踐不講應用
或者說田野工作與民族誌書寫也是一項實踐
以功利的觀點來看
可被實踐的學科於是有被應用的價值
在生活上我們無可避免被文化所囿
但與此同時也發現更多更多的文化可供選擇
只是這感覺就我個人體會
彷彿是不斷從世界中心向邊界進行自我流放或者推擠的過程
不只是被邊緣化,而是在疆界的邊緣尋覓一群跟自己同樣命運的人
日復一日默默附頌或凝視著生命中難以忍受的荒蕪和孤寂
有時不得不承認人類學研究者具有的孤獨式浪漫(或者浪漫式孤獨)確已成為一種辨識的象徵
我羨慕那樣真正承受生活甚麼也不是的人(我不相信是因為我還沒遇到),並且真心嚮往著,少了這分浪漫的憑藉,我想我會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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