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4日 星期三

駐站作家撩慾教主之第十六發:下一發就可以交待陳好照顧小孩的辛勞了

【前情提要】寫到這裡,我心頭亂紛紛,猶豫該繼續交待陳好先生轉職的始末,或聚焦於陳好照顧小孩的辛勞情景。動彈不得之際,指導老師捎來訊息:

呵~~這有什麼好猶豫的?當然是寫陳好呀!其他(除了你之外)都是配角。麻煩大聲念一次你的論文題目「兩代母女」不是「兩代母女兼她老爸」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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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提醒將心思拉回論文主軸,只是,我(女兒)隱約對於引用陳好的話語漸感憂心。〈出生〉、〈婚姻〉等章節中,我(女兒)不是尚未出生就是剛剛出生,由於我(研究者)不在她過往的生命現場,藉著浮沈於話語的記憶之海,我(研究者)得以大方編輯陳好的經歷而不手軟,呈現一名勞動女性的生命圖像而無所懼;我(女兒)頂多擔心配角們將來閱讀論文的反應,每個人的看法因其在家族的位置及成長經驗而異,陳好一人之言或許無意間傷害他人也說不定。我(研究者)在老師的支持下持續編寫,直到讀了維金尼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 1882-1941)二十世紀初期勉英國女子學院的學生「寫各種的書,不管題目微小或廣泛都要毫不躊躇的寫」(2003[1929]:182),更加信心俱足。鄭至慧(1950-2009)於〈自己的房間‧導讀〉中提及吳爾芙演講著書的「那個時代」,距今九十年左右,在台灣大約是民國十八年的日治時期,「英國女人還是投票所及就業市場裡的新鮮人,劍橋大學剛剛淮許女生得學位。維金尼亞本人和她姊姊范尼薩就因為身為女性,從小只能留在家裡,由母親及家庭教師教讀,無緣像兩個兄弟一樣上劍橋大學,接受正規教育,令維金尼亞一輩子引以為憾。」同一時間,我外婆二十歲的青春肉體於南台灣豔陽下……呃,我又忍不住兩相對照了,從前不會如此的,這以後恐怕成為我囉嗦的習慣之一。吳爾芙認為「假如你要寫小說或詩,你一年定得有五百鎊的進帳,同一間門上有鎖的房間。」(2003[1929]:176)她引用當時一位文學教授所言(2003[1929]:179-181):

最近一百多年以來,偉大的詩人的姓名都是哪一些呢?柯勒瑞芝、華茲華斯、拜倫、雪萊、蘭道、濟慈、丁尼生、勃朗寧、安諾德、穆瑞思、羅賽蒂、史文朋──我們可以在此打住了。在這些人當中,除了濟慈、勃朗寧、羅賽蒂以外,都曾唸過大學;而這三人之中,只有年紀輕輕就夭折的濟慈,是環境不富裕的。說來這是很殘酷的事。但無情的事實是,所謂的詩才可以在任何的地方發榮孳長,貧富一例,這說法是不大可信的。無情的事實是,上述十二個詩人之中,有九個讀過大學;那說明了他們不管怎樣,已得以受到英國最好的教育。事實是,在下餘的三人當中,你知道勃朗寧生活很好,我敢大膽的說,如果他生活不好,他寫不出《所羅》以及《指環與書》,羅斯金亦然,如果他的父親在商業方面未曾獲利,他可能不會寫出那部《現代畫家》。至於羅賽蒂,他有一筆私人的收入;此外,他還作畫。那只剩下一個濟慈了。那位司夭亡之女神阿特茹帕絲,當他年紀輕輕的就把他弄死了,一如她殺害約翰‧克萊爾在瘋人院中,而詹姆斯‧湯姆森以麻醉劑鎮定自己來忘卻失望的打擊,但卻因而致死。這都是一些可怕的事實,但我們不要閃避,不敢正視。雖然就一個國家來說,那對我們來說是不大體面的──卻絕對是因為我們國家的措施方面的失誤,那個窮苦的詩人在那段時光裡沒有絲毫的機會──兩百年來都沒有絲毫機會。請相信我──我在十年中曾費了大部分的時光,視察了近三百二十所小學──我們可以誇耀民主政治,但是實際上一個英國的窮孩子,像希臘奴隸的孩子一樣,不曾獲得機運,享受心智上的自由,而偉大的作品卻是那種自由的產品。

  引文後提及:「女人從來就是窮的,不只是兩百年來如此,自太初就是如此。」(2003[1929]:181)如果九十年前英國大部份的女人是窮的,九十年前我外婆在台灣也是窮的,六十年前我母親出生於物資艱困的農家,三十年前我在沒有豐綽現金的工人家庭成長,後來──我年滿二十歲就有投票權,貸款讀了私立大學,畢業後在城市從事出版工作,跟著公司旅遊去過日本、尼泊爾,又繼續貸款讀研究所,一邊在大學當研究助理,每個月可自由運用的現金約新台幣一萬元左右,租一間套房生活起居。到了書寫〈經濟〉這一章,隨著陳好日漸將孩子帶大,「我」慢慢身陷其中了!這一路走來總是擔心錢不夠用,只要不去意識負債的存在,煩瑣的心緒便暫時解脫,得以撐著寫下去,所以,面對陳好那些沈甸甸的訪談話語,我實在要很有勇氣才能踏進過往的生活壓力。我在吳爾芙下面這段話中獲得些許安慰:「為什麼把女人著書看得這樣重要呢?」(2003[1929]:181-183):

那麼讓我承認吧,我的動機有一部分是自私的。像大多數未受過什麼教育的英國婦女一樣,我喜歡自己讀書──我喜歡成批的大量讀書。最後我的(精神)食物已變得有點單調乏味了。歷史中記載戰爭的部分太多了;傳記中太多是寫名人的。我想,詩表現出奄奄無活力的傾向,而小說呢──但我在批評近代小說方面已表現得夠不成功的了,也就在此不想再說什麼。所以我要求你們寫各種的書,不管題目微小或廣泛都要毫不躊躇的寫。不拘用什麼辦法,我希望你們搞夠了錢,去旅行去閒蹓躂,去沈思默想世界將來或過去,去對著書做夢,去到街頭徜徉,並且讓思想的釣絲深深的垂到河水中。因為我絕不限制你們在小說之中。假如你們願意使我喜悅──有千千萬萬像我的人──你可以寫書,關於旅行、探險、研究、學術、歷史、傳記、批評、哲學以及科學(If you would please me—and there are thousands like me—you would write books of travel and adventure, and research and scholarship, and history and biography, and criticism and philosophy and science.)。這樣做可以大有裨益於你的小說藝術的發展(By so doing you will certainly profit the art of fiction.)。因為書與書之間可以互相影響(For books have a way of influencing each other.)。

  吳爾芙期勉英國女子學院學生所朝向的各個著書領域,我對照原文閱讀才感到踏實,否則我一看到「歷史」的文字圖像,便想起五千年繁冗的古裝朝代更替,而看到”history”(他的故事=歷史)的感覺竟似於意會”backbone”(背後的骨頭=脊椎),較為輕鬆而無負擔。我對”fiction”也甚感熟悉,文學領域翻譯為「小說」,在詮釋人類學研究領域可視為「創作」,猶如詹姆斯‧克利福德(James Clifford )曾述及:「
民族誌是混合的文本活動:它跨越不同的體裁與學科。」(2006[1986]:55)

  身為「研究者」,我信心俱足地描繪陳好的生命圖像,但是身為「女兒」,陳好關於〈經濟〉的話語逐漸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特別是形容婆婆的方式──若研究者不是女兒,我應該會如同書寫〈出生〉、〈婚姻〉等章節一樣引用自如,因為這是陳好自身的感受與認知,何需有什麼負擔?可是身為女兒,經歷過「家庭即婆媳戰場」的歲月,我(次孫女)對於阿嬤的印象向來不友善且鬱悶,然而就在書寫〈婚姻〉的過程中,我心中莫名的畏懼竟然悄悄逃遁了。以往我(女兒)透過陳好的眼睛看事情,如今身為研究者,我一邊「透過陳好的眼睛看事情」,一邊描繪「我透過陳好的眼睛看事情」的感受,於是可以說,我透過「藝術之眼」從事書寫創作。這麼一來,我首度體驗阿嬤身為「婆婆」沒有比「媳婦」輕鬆,也能夠理解阿嬤並不是討厭「我」,而是她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更渴望抱到孫子,我出生的位置注定讓阿嬤感到「無歡喜」。當我引用陳好的話語「她(婆婆)就說要打牌打到死」,故事的進行順暢合理,但是,婆婆究竟在什麼情境說出「打牌打到死」此等咒怨,現在無從求證,或許婆婆自有分寸,自覺啫好不會影響日常家計也說不定。我感覺陳好說話的情緒有恨,此即我不安的來源之一。

  我父親的形象在〈經濟〉這一章將會是嚴厲的。我已經想到這本論文印製完成時,最有可能在第一時間讀完的就是父親。他如今升格為慈靄的外公,相對於陳好,他是可以跟女兒用國語坐下來好好溝通的人,他的話語經常能鬆開陳好加諸於我的緊箍咒,讓我從絕望的感受中逃脫。因此,我害怕父親的形象固定下來,他年輕的時候確實很兇、少有笑容,他自己回顧以往也說:

那時在工廠上班,每天都加班,包括你們(三個孩子的成長),我都沒什麼印象耶。現在我才體會到說,當時媽媽帶你們有多辛苦,因為我現在是「抱孫(台語)」,抱著在玩的心態,我玩累了、膩了,就丟給你大姊,對不對?我想像到說,「恁大姊若去煩到的時陣,伊欲丟予誰?(你大姊若被小孩子煩到的時候,她要丟給誰)」她再生病、再辛苦,也要去帶。所以我現在就比較能夠去了解那個時候的狀況,而且(陳好)還帶三個。

  吳爾芙形容創作者必定得敞開心靈、好好生活在現實之中,若拘於單一性別的能量,作品的光芒將是黯淡的,「
在我們當前的時代,普魯斯特完全是陰陽兩性的,……如無這樣的混合,理智就會過分擡頭,別的機能就會僵化,並且無滋生的力量了。」(2003[1929]:174)在父親決定接受美術科正規教育,於民國六十九年(1970)執起畫筆那一刻起,我相信他漸漸整合自己腦中男性與女性的能量,在創作過程中慢慢轉變了接下來我可能描繪的嚴厲之配角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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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入空門了。噹~~(進入完全空白的高潮了!)
◎線民說豬頭已經看過此篇,因為反白實在不好閱讀,教主這就為大家解除空白。

1 則留言:

屁紅 提到...

感覺前幾篇如溫馴乖巧女兒的敘說
在這篇變成剛強且離家五百里的女(旅)人面對著大家引經據典侃侃而談自己的心路歷程

完全進入一種不同的風格。
一如人的成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