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原載《臺灣新民報》第三九六至三九九號
一九三三年一月一日、九日、十六日、廿三日出版
一九三三年一月一日、九日、十六日、廿三日出版
「你的來信,不是說十一日到家麼?怎麼倒延誤了一個星期?」
「是的,不過,這還是由於警察署長的好意,上了岸,便給叫著吃大餐去了。」
「什麼?無理無由的,他怎麼隨便把人拘了呢?」
「那有什麼希罕……」
「全國XXX事件,為什麼你也被檢舉了呢?」
「也不過因為我是社會科學研究會會員罷了。」
「幹嗎?你跟人家加入那個做甚?嘻!現在總算打草驚蛇了。」
「有什麼要緊呢?」
「弄得一頭苦吃,還要壞了名譽,這可不是玩的。」
「名譽!那不過是XXXX拿來騙人的話兒,幾時你也學了這見識了呢?哈哈!」
「聽說你這回不再上學去了。」
「真的,橫豎是一些資本主義的說教,我也不耐煩儘廝混了。」
「為的我倆的……親愛的,幸福的日子,不就在眼前了麼?」
「不,還是為了接到一個友人的信……」
「信?」
「是的,那是農民組合的同志寄給我的。」
「要怎樣?」
「他說自各地小作爭議發生,鬪士續續入獄,況新竹事件、台南事件的續出,連友誼團體的XX,也剩不了幾個鬪士,所以要我回來幫著工作。」
「可了得麼?這一種破壞家庭幸福、夫婦愛情的搗亂,你也答應他麼?」
*
* *
那是從東京回來的第二天晚上的事,是兩個人私自會見的敘談。朱榮重新追憶了一下,不由得自怨起來,他覺得錯了,當時何以不想徹底同她爭論下去,含糊,怕傷了她的感情麼?少之時,戒之在色,含糊,現在不是依然要破裂了麼?當時何苦和這樣一個意志不合的人結婚呢?愛,是的,就為了愛,但,狂人式的愛,不成為一條綑身索[縛身繩]麼?越愛越綑得緊,多麼煩呀!整天就只有:情話、溫存、接吻、擁抱,這簡直就教人家學漢成帝老死於溫柔鄉。但,千千萬萬的被XXXX的哀呼呀!還能容你酣睡以至長眠嗎?不,這是XX主義式的肉麻的玩意。
「唉!無理解的舊家庭,把我攆了,現在,竟連一個受過教育訓練的新時代的女子的妻,也在反對我。」他確有些黯然了:「到處都充滿著XX主義的勢力,這勢力直滲遍各個人的血液裏頭,多可怕呀!但,一個社會運動家是顧不了什麼家、妻子的,就索性決裂吧!愚蠢的虛榮的女子,結局,也只有給我一個對頭。」
廿多分鐘之後,朱榮已坐在農民組合的事務所[辦公室]裏,同幾個被檢剩的同志,談論起今天所發生的事情。
「一共搜查了幾處呢?」一個身子肥胖,眼小眉粗的同志,一面抽著紙煙,一面轉向坐在左邊那個角落的那個同志問道:「旺!你的家裏,曾沐過搜查的光榮麼?」
「那有能夠倖免的福氣呢?」那個被叫做旺的高個子答道。
「大約總有八九家吧!」咽下一口煙,那肥子又問。
「怕不只此呢?」還是坐在另一拐角的那個同志說的,他那濃眉大眼,像很帶有幾分緊張神色:「諸位有沒有被搜查出什麼?」
「那有什麼呢?」不約而同地,五六個人這樣答道。
「也不過是照例的一套老把戲了,果真有什麼不穩[不妥]文書?」
「我那裏又是被抓去了三五冊社會科學書。」朱榮再補說了這一句:「組合呢?老嚴!」
「幾張宣言而外,也只有一本記錄。」坐在拐角的那個老嚴答道。
談話一時中斷,因為這時又進來了一位女同志,是一個轟轟烈烈而又不失其女性的柔媚的女子,身材是短小的,眉目却是十分清秀,蛋形的臉頰,時有一抹紅潤的色澤。
「老陳、老曾們,你們起來怎樣,會不會起訴呢?」揀了一個座位,她便這樣開始發問。
「我想,總不至於吧!」胖子不待思索。搶前便這樣說,說時,又是一口青煙直向對面噴出。
「不會?胖豬!你想他們會甘心放手嗎?」
「你是一點犯罪的證據也沒有?」
「哼!這年頭,老周們,不也沒有犯罪的證據麼?結果怎樣,不是被判了三個月禁錮。」老嚴引的例子。
「現在老曾等,怕也不免吃同樣的虧吧!」朱榮却是這樣料想著。
「我也這樣擔心著。」表示同感的是那個女同志。
接著,又是一些各人對於這事件的感想,和觀測的談話,和廣泛的關於本事件的善後議論。
「我們預定的講演會,今晚開不開呢?」一會兒之後,旺忽提出了這一個問題來。
「開的。」朱榮、老嚴和那個女同志這樣主張著。
「還是不開的好,我想。」胖子老是這麼沒勇氣。
「這不是能夠預定的事,無論如何,都是要毅然進行的。」坐在拐角上的那個老嚴,像有些認真地說。
「開當然是要開的,不過,辯士[律師]呢?」旺這麼考慮著,又是轉著眼睛看看在座的同志,好像在期待有個人出來解決這樣一個難題。
「不但沒有辯士,其實,在發生了事件的現在,還是謹慎一點的好。」裝得很莊重,胖子瞇著小眼說。
「胖豬,像你這樣的人,一生能夠幹出什麼來呢?難道捉了三四個人,搜查了十幾家,便這麼大驚小怪,呸!卑怯的豬……」還是老嚴說的,說時,就為了很憤怒之故,那大眼睛,也睜得格外圓而且大。
「豬?哼!媽的,你們要幹,儘你們去吧!我可不贊成。」老羞成怒,胖子也生氣了。
「世界老是不盡反對的人。」剛被妻反對過的朱榮,餘憤未消地,站起來又是鄙夷地說:「好!他李胖子不贊成,任他去吧!橫豎沒了他也不見得就怎樣,我們可是要幹的。」
「臨陣退縮,還是索性回去躲在房裏好。」老嚴也站起來,向胖子盯了一眼,神色已有些激昂。
「躲!躲你媽的!……」頓著腳,側著頭,胖子也不讓步。
「別爭吵吧!拌嘴是不中用的,還是談正經事要緊。」見不是勢頭[情形不對],旺便急忙出為和解:「大家都是同志,別儘鬧意見,胖李!怎樣?」
「不!我不!」沒精采地胖子說。
「談正經事吧!」其餘的同志,也都這樣勸告著。
經過了三十分鐘的打合[商量],講演會的事情總算大體決定了。除却李胖子之外,大家都一致贊成,整理會場的整理會場,宣傳的宣傳,都分頭趕辦去了,辯士一層,也就由朱榮承擔著向XX聯絡。
大概是由於那一晚的講演會,檢束時,被XX了吧,朱榮便好幾天總躺在家裏不出門,這已經使湘雲咕嚕了好些次了,一些同志,又是天天跑來看他,同他商量些什麼事情。不,還是那個女同志碍目,她有時也曾獨個兒跑到朱榮的房裏,同他說了長時間的話,這更加使妻的心,火上添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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