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入一個段落,改寫轉折語氣。圖片翻拍自《懷舊巴西》
如此一來,此一「在叢林中尋找野蠻人」的田野挫敗,搖身一變成為一項傑出的書寫隱喻。這使得李維史陀面對新舊文明的更迭時,保留了偏好後者的「新石器時代」修辭姿態:「如果我可以保有現在的智識,而用仙女棒讓我回到19世紀的氛圍,我想我也會活的很好」(《咫尺天涯》,同時見《憂鬱的熱帶》)。是的,李維史陀確實辦到了。在1955年出版的《憂鬱的熱帶》中,普魯斯特式的味覺感官作為李維史陀認識這個世界的第一途徑或是殘存的混合記憶:波多黎各是我和美國的第一次接觸;我第一次聞到溫暖的汽車油漆發出來的味道,第一次聞到冬青樹的味道;在我的想像中,巴西的意思就是一大堆七扭八歪的棕櫚樹裡面藏著設計古怪的亭子和寺廟,我認為那裡的空氣充滿焚燒的香料所散發出來的氣味(同時見本書第一章);於此形成對照的,是港邊熱度過高的船隻其走道上所瀰漫著的強烈味道,海洋的味道,船上廚房煮東西的味道和新油漆味的混合;幾個禮拜以來所習聞的大海味道似乎不在那麼自由到處流暢;那大海的味道好像碰到一座看不見的牆,被擋住不能流動,不能再吸引住旅行者的注意力。一如普魯斯特認出姑媽在椴花茶裡浸過的瑪德萊娜味道,「整個貢布雷和它周圍的景色,一切的一切,形態繽紛,具體而微,大街小巷含花園,全都從我的茶杯裡浮現了出來」。
這種普魯斯特式的況味並非巧合。在1958年的《結構人類學》中,李維史陀明白寫道「tout mythe est une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將神話視為一種追憶過往的探求。1962年《野性的思維》更是明顯:在最後一章(如果與沙特論戰那一獨立章節予以排除的話)名為Le Temps retrouvé(或是Time Regained;〈時光重現〉),大膽地挪用自《追憶逝水年華》裡最後一冊卷名,將一位人類學家對野蠻人的自發性思維(spontanée),疊加至普魯斯特「不經意回憶」內容之中。李維史陀在其中宣稱「思想有程度之差,可以不知覺地衰退成一種記憶的方式」。人類學者James Boon指明李維史陀所宣稱圖騰制度的結構形式猶似普魯斯特「不經意回憶」的結構形式:「對普魯斯特而言,不經意回憶是一道進入自身隱喻體系的入口,藉以作為連結知覺與存有的基本現象;類似地,李維史陀的潛意識分類亦是藉由每一單獨知覺彼此互動溝通所形成之結構」。
待續:下一回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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